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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白

學生時代總是會把一些很稀松平常的東西附加上諸多的儀式感,「告白」就是其中一種儀式。我唯一在學生時代的「儀式感」,是跟朋友說我大概是活不到30歲的人。
我不算是個浪漫的人,所以總是跟人開玩笑說自己「太懶」。去年因為生病住院,老婆從醫生那里回到病房告訴迷迷糊糊的我,我當下的情況很嚴重,致死率在30%以上。那個時候我應該沒有了意識,但後來老婆告訴我,我在那個時候哭了說自己想活下去。
看吧,人的生存本能還是會背叛一個人在中二時期的那些離譜的儀式感。
學生時代,我經歷過很多告白,我一般都是作為旁觀者的存在。那個時候我就意識到我似乎能察覺到那些很細枝末葉的情緒變化,一個人是不是喜歡一個人,或是一個人會不會對另一個人抱有反感,我都能察覺。也就是那個時候,我察覺到了班主任和一個學生之間微妙的情愫。
換作現在,這種禁忌的感情雖然不至於「違法」,但畢竟是師生關系,他們之間存在一種微妙的「契約」關系,而這份契約其實有一個隱形的條款——他們沒有資格在一起,也不允許在一起。這種微妙的感情一直都存在,被我察覺,以至於跟老師關系很好的幾個學生也漸漸意識到情況不對。有幾次在一起他們無意提起這種可能,結果我反而表現得很淡定。被追問,我才說「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結果從那之後,我就被孤立,因為那個老師或許突然意識到我是個很恐怖的學生罷了。
我被夾在了中間,因為那個男生當時是我的同桌,他向我展示了一個「告白」的計劃,他雖然沒有說被告白的那個人是誰,但是我一直在無意中建議他放棄這個計劃。後來他們如何了,我並不知道,因為被老師孤立之後,我也不再得知他們有怎樣的後來。最後一次知道他們的消息,是那個男生結婚了,對方肯定不是那時的老師。
為什麽會想起這個故事,我暫時還沒能找到解釋的原因,因為在大病初愈的那段時間,這個奇怪的回憶就總是從海馬體里被調去出來。因為我從來沒有「告白」過,所以極力地在從這段奇怪的回憶里,去補全一個關於告白的回憶。
哦對,那個告白是我幫他想的,但是當我意識到他想要告白的對象是老師之後,我突然有了一種被賦值的負罪感。
另一個故事,是看別人的一個朋友圈。
他送一個比自己年輕十幾歲的孩子去機場,那個年輕孩子是他朋友的親戚。在機場離別之前,那個孩子準備在車上和他發生性關系。但是他在當下阻止了對方。他說他不是不喜歡對方,而是他不想維系關系,他已經四十好幾了,覺得很麻煩。
對方說沒事,就當一夜情,他問:「你為什麽想和我一夜情。」
對方回答:「因為很有趣,跟你聊天很開心。」
他繼續問:「那你這次和我睡了,還想和我聊天睡覺嗎?」
「當然啊!」
「那這就不是一夜情,是彼此有好感。」
對方帶著哭腔追問:「那怎麽辦?我真的很喜歡你啊。」
他無奈:「那這就跟我的初衷就矛盾了,我也喜歡你,但是我不能不負責任。」
然後對方哭了:「我從來沒有遇到過我這樣的人,如果我年輕點就好了。」
他開了個玩笑,結束了這個話題:「好好說話,我還不老。」
對方立馬改口:「要是我早出生幾年就好了。」
他摸了摸對方的頭,連吻都沒有打算給對方留下,那一瞬間他說他真的覺得自己是個中年人了,要對自己每一個行為負責了。
不知為何,這則故事也給我很大的感觸,而和那個奇怪的回憶一樣,他們兩個都關於告白,他們兩個都類似,一個告白得太早,而另一個告白得太晚了。一個告白在其中一人太容易被告白沖昏頭腦的年紀,一個告白在其中一人不會再為告白沖昏頭腦的年紀。
在會寫「疼痛文學」的年紀,我大概說過一句話:告白是永遠存在遺憾的事,因為它們總是過早或過晚地被說出來。這句話像是某種青春戀愛小說的開放式結局一般,雖然我們也不知道主人翁到底有沒有告白,但這些留白總讓人遐想——終究,只有存在遺憾才是最完美的。
我大概想起來了,為什麽這個回憶會出現在大病初愈的那段時間,因為我當時意識到,有些告白,要不就是太早,要不就是太晚了。
所以我才會在醒來的那段時間,不停地對著你說「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