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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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換

這個時候就會出奇地想擁有一個伴侶,對,沒錯,是擁有,屬於我的、自私的、自利的、自己的。沒用的,我仿佛生活在一座孤島上面,我的耳蝸里一直回蕩著仿佛是某種暗號的滴答聲,是我在想著孤島外的世界求救的信號。
「你願意交換一次靈魂嗎,去感受一次你所期盼的那種真正意義的伴侶?」
「和性有關?」
「當然不,一種絕對自私的,自利的,且永遠都屬於你自己的。」
「有什麽條件?」我不相信任何人,甚至是自己,縱使現在我得到了這樣一次交換的機會。我也不會相信這場「交換」背後的真正的意義。「去感受你想要的這種感情的真諦。」他回答著我,我知道他就是我,但是我放任這種自我對話的存在。我看著夜色玻璃中的自己,仿佛我已經變成了靈魂,等待著我一個確定的答案。
「有什麽條件?」這和剛才的問題不一樣,至少作為提問者的我是這樣理解的。
「接受這段情感的真諦。」
「我會死嗎?」我的耳邊依舊想起剛才那段不知道從何處而來的摩爾密碼,我根本不懂什麽是摩爾密碼,但是我卻知道那簡短的六個字母代表的是什麽。
「當然不會,要試試嗎?」
城市的天際籠罩在深藍色中,霓虹的發酵終於褪去,夜空回到了它本來該有的顏色,再過不久,時間會重新開始計算——為什麽我們不能用日出來作為一天的開始,至少當我看到太陽升起的時候,我才能夠意識到我還活著。他也能夠看到下一場日出吧,我問著自己,玻璃中,昏暗的燈光勉強稀釋著我的靈魂,半透明的,等待著我答應「交換靈魂」的命令,第二靈魂闖入了,她是白色的,我沒有回頭看她,因為她接下來的動作對我來說再熟悉不過。她在玻璃的映襯下朝著我笑了笑,我並不想回應她,因為我知道我根本沒有辦法寄生在她的身體里面繼續活下去——對,為什麽我不能寄生在她的身體里,「我會死嗎?」我意識到這場遊戲的陷阱。
「當然不會,要試試嗎?」他的回答就如同被設定的關鍵詞回復機製,和剛才的回答一模一樣,一樣的腔調,一樣的說辭,一樣的雖然我看不到他模樣的表情。
「好吧。我要怎麽做?」
「不用擔心,馬上就會開始的。很快。」我立即看了看手表,7點15分,我根本沒有意識到窗外的天空已經開始明亮起來,我想我真的思考得太久了,我根本沒有準備好交換靈魂的準備。
我閉上眼睛,連續三個夜晚都毫無睡意,但是我卻感覺不到一點的困倦,似乎我在等一個臨界。直到剛才那個不知身在何處的男人開始和我對話。我在等待著交換靈魂的遊戲開始,然後被警報的響聲打擾——該死,就差一點點!是的,我想我趕不上了,我本能地抓起床頭的呼叫鈴拼命地如同條件反射地摁著。我並不知道這一刻該怎麽辦,我是該祈禱還是相信那個臨界點已經到來,我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我想為自己製造我早已經準備好的情緒——悲傷?不,絕望?也不對。
我感覺不到淚腺的任何受刺激的樣子,我這麽多天的排練都失敗了嗎?還是早已經為這一刻流幹了眼淚?我的手腕突然被他握住,仿佛是他手指上面夾著的那些連接器操縱著他一樣,完成約定的安排。我想握住他的手,但是他比我先滑落了,剛才那個白色的靈魂又進入到了房間,她的身後還有另外一個男人,也是白色的,他們在我的視野中開始有些模糊,他們是天使吧,是交換靈魂的助手。他們檢查著他,這樣的空隙能讓我繼續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醞釀著我已經排練了許久的橋段——該死,為什麽我哭不出來,我思考著這個我最迫切想要解答的問題,然後眼淚不斷地湧出眼眶,不!我為什麽哭不出來!
他又一次觸碰著我的手,我明白了,因為那兩個天使也為我讓開了位置,示意著我可以開始「交換靈魂」的進程。當我觸摸到他手指上的連接器的時候,它從那臺巨大的,仍然報著警催促著我,抓緊時間進入到下一個流程的機器也為我指引著——是,他需要我抱著他,所以我緊緊地抱著他;他想要我看著他,所以我捧著他強忍著微笑的臉,看著他深邃得仿佛那才是真正用來「交換靈魂」的雙眼,他想說什麽,只不過他想要極力說出的簡短的句子都被他急促的呼吸所打斷;他想要我吻他,所以我在來不及揭開他臉上帶著的面罩的時候就吻了上去,那是他的溫度,仿佛他剛才急促的呼吸是想把面罩的溫度加熱到他一樣的體溫,雖然隔著被偽造出溫度的面罩,但是我還是能夠想象出他的嘴唇的輪廓。他勉強擡起手,他想擦著我的眼淚,但是夾在他食指上的夾片在我已經滿是眼淚的面頰上蹭出微微的刺癢,我和他都突然笑著,不,我相信他是在表達著笑,而我並不是——所以他的思緒從那些連接在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感應器,傳輸到了那臺該死的還在報著警的機器上面,然後他又通過那只想要擦拭我眼淚的手指傳輸給了我。
他又一次示意著想要我抱緊他,我想這是最後一次——他又傳輸了這個信號給我,「最後一次」,我仿佛聽到了他撒嬌地求著我的聲音。我感覺著他的重量,飄忽不定的樣子,仿佛我和他在飄蕩著,這是「交換靈魂」的最後一個環節,我閉上眼睛,感受著我的靈魂開始從身體里面抽離的感覺,然後慢慢的進入到他身體的每一個地方,我想首先占領到他的大腦——對,沒錯,那是屬於我的、自私的、自利的、自己的,就是這種感覺——報警器再一次打擾了這場「靈魂交換」,它驚叫著,拉著長音嘶叫著,仿佛是在汲取他身上的最後一點思維——不,它的汲取過載了,因為我身體被另一個沈重的重量帶著倒在床上。
那並不是在汲取!而是在朝他的身體里面註射著水銀,直到他沈重到我無法支撐住他的擁抱,所以機器換了另一種警報的方式——不停歇地嗡鳴,代表著他已經被註滿。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我的「靈魂交換」失敗了,我失控的嘶聲裂肺的驚叫著,然後被那兩個天使夾著拖離——不,他們是惡魔!這里根本沒有交換靈魂的遊戲,一切都是騙人的!
那兩個惡魔極力地解釋著,對著手表告訴我宣告死亡的時間是7點25分,我呆坐在原來的位子上,看著天際已經日出的太陽,新的一天,不是嗎?我盯著地平線發呆,它在一瞬間扭曲開來,彌散著刺眼的陽光,那臺註入著水銀的機器終於停止了叫喚,上面是另一根地平線,綠色的,毫無生機——不,為什麽說它毫無生機呢,在我的視線中它明明還在跳動,扭曲著跳動,柔軟的如水面一般的擴展著曲線,然後在我的耳蝸里面回蕩著剛才那段摩爾密碼的聲響。
「交換失敗了對吧?」
「但是你不是得到了屬於我的、自私的、自利的、自己的感覺了嗎,在最後一刻,至少他永遠都屬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