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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新世界

我基本上很少為自己要寫的東西或是構思的小說去設定一個「行動綱領」,一般都是寫到一半,才會臨時起意:我要不接下來再寫點「諷刺別人」的橋段好了。
為數不多打算從一開始就設定寫作方向的,比如《非公開夢境》,本打算寫的是科幻諷刺小說,結果寫一半發現難免會遇到那種給我糾結科幻內在自圓其說之邏輯人,所以我索性寫成了反烏托邦+反諷小說。所以啊,這種東西是沒辦法框定的,特別是對於我這種興致所至的人而言,一開始就設定好框架,反而變成了一種束縛。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忒修斯之船》變成了文藝裝逼的派對,早在這種裝逼遊戲之前,我就有幸「裝過逼」了。十幾年前,幾個博客上認識的好友開始了一場類似於「忒修斯之船」傳遞故事的遊戲。區別於現在的《忒修斯之船》形式大於內容,那個時候我們玩的遊戲,是從「美麗新世界」這個題目作為最初的設定,然後再幾個人之間輪流接力寫作。不限內容、題材、風格等一切限製,僅僅只是從「美麗新世界」這個點發散開。我們之間甚至沒有時間限製,就僅僅是以輪班的人發布後,視為傳遞給下一個人。有的時候,一周之內可以推進好幾章的劇情,也有的時候,好幾個月都卡在「關鍵劇情」。這場遊戲的結束,是因為博客大巴成了他媽的陰間大巴,所以幾個人就忘了這回事了。
當故事開始,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的討論,從第一個的故事開始,後面接上。這就好像是一個演員突然闖入了需要他隨機應變的舞臺,這種闖入式的演出,多少讓人有些興奮。第一個人從反烏托邦的視角寫了美麗新世界,第二個人便「毀掉」這個世界用烏托邦的風格繼續下去,第三個人又毀掉了前序的世界規則用反烏托邦的方式繼續著。
我記得那個時候的故事,是4個人各自在美麗新世界里交代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這個世界每個人自己產生了如何的聯系。那接下來,就是讓這四個各自運作的線條如何交雜在一起。他們便在小說里面有了認識和交流,但他們彼此的世界看似是「烏托邦」和「反烏托邦」的對應,如何讓他們世界重叠融合,便有了有趣的劇情,他們爭吵、相愛、背叛、仇恨……看似無法調和的世界開始慢慢交叉。
這個時候輪到我了,另起一行,我毀掉了前序所有的設定——兩個活在烏托邦世界里的人,是兩個活在反烏托邦世界里的潛意識,他們是被一個更加諷刺和瘋狂的烏托邦世界製造出來的「良民」,為的就是不要發現這個美麗新世界存在的種種錯誤和矛盾。當我寫完這一章,其他人大呼過癮的同時,也想弄死我,因為劇情本來正在朝著大家共識的可能性去了,但我們都知道,如果這個共識達到了最終的「結局」,那這個故事就結束了,沒有矛盾和顛覆,就不會再有更加荒誕有趣的劇情延展。
還有一個有趣的設定,是我們之間有一個「君子協議」,即不允許在劇情里殺掉其他人創造的角色,不能讓別人的角色在故事里被終止。所以我反其道地搞了件事——我在劇情里殺了我自己,我狡辯說這是一種「中止」,我死了,但是總有可以運行下去的方法,然後把這個問題丟給了下一個人。
很可惜,這個故事卡在了一個主角被捕,另一個主角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後來就沒人再寫了,一是因為我們都不再是閑得沒事幹的人了,二一個是網絡審查越來越嚴重,本身那個故事是設定極其荒誕的現實主義之上。參與寫作的人還有一位有趣的政治老師,他甚至在里面有諸多從社會運作角度的思考,現在看來似乎像是某種預言,正預判這現實世界的「下一章」。
現在回頭來看,有趣的並不是「美麗新世界」的設定,而是在於參與遊戲的人,有增有減,人員的變化並不是因為劇情的推進,而是現實世界每個人的念頭。
有人的目的就是寫作,他們享受參與其中的樂趣,能讓自己的角色交由別人推進,等到輪到他的時候,對自己來說是種不小的挑戰;有人的目的是證明,他們想要努力證明自己的創作,是別人望塵莫及的,所以極力地在里面牽引著劇情的發展,所以他們非常恐懼被否定和顛覆,往往也是留不下來的人;有人的目的是被認可,他們在劇情里不敢過分地拓展,只能圍繞著原本的劇情推展,希望能融合到這個寫作的小組織之中,但很快他就會否定自己的寫作,因為太想討好別人,而放棄了屬於自己的個性;有人的目的是抱團,他們比想要被人認可的人更害怕被否定,所以他們開始抱團、開始聯合、開始捆在一起去嘲笑別人去證明己方的能力,往往這群人最後會脫離出去,形成他們自己的核心群體,開始一則新的故事……無論處於哪種目的,他們很快就會在里面露出馬腳。
    How beauteous mankind is! O brave new world, that has such people in it.
    人類有多麽美! 啊!美麗的新世界, 有這樣的人在里頭。
    《暴風雨》莎士比亞